“對等關稅”打著所謂“追求公平”的旗號,對關稅“一刀切”,是美國囿于“零和博弈”思維,推行貿易保護主義的新工具。它并非僅指關稅率對等,而是涵蓋一切其視為“不公平待遇”的因素,尤指增值稅、國內監管、補貼等非關稅壁壘
采訪:陳瑜 本報記者
嘉賓:殷德生 華東師范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院長、教授
柯靜 上海社科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副研究員
所謂“對等”不過是單邊視角下的自我裁決
文匯報:日前,美國以各種借口宣布對所有貿易伙伴濫施關稅。能否請您解析下所謂的“對等關稅”(reciprocal tariffs)?
殷德生:“對等關稅”打著所謂“追求公平”的旗號,對關稅“一刀切”,是美國囿于“零和博弈”思維,推行貿易保護主義的新工具。
“對等”一詞英文為reciprocal。以往貿易機制安排中,中文多譯為“互惠”,體現互利共贏的貿易“伙伴”關系,但在美國特朗普政府“關稅大棒”語境下,譯為“對等”能客觀體現貿易“對手”關系。
柯靜:所謂的“對等關稅”主張具有一定欺騙性與迷惑性,它并非僅指關稅率對等,而是涵蓋一切其視為“不公平待遇”的因素,尤指增值稅、國內監管、補貼等非關稅壁壘。在其設定的“對等關稅計算模型”中,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采取了極其簡化且缺乏經濟學依據的算法:以2024年某國對美國貨物貿易順差除以該國對美出口總額,所得比值再乘以50%,即為擬征關稅稅率。
這一算法既不考慮關稅實際水平,忽略美國服務貿易領域的順差,無視各國經濟結構差異和合法政策安排,所謂“對等”不過是單邊視角下的自我裁決。更重要的是,該關稅邏輯所指向的對象遠遠超出傳統邊境措施范疇,是對現行國際貿易規則的實質性重構與挑戰。
“對等關稅”政策存在明顯的結構性矛盾
文匯報:美國實施“對等關稅”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這種政策是否會反噬美國自身?
柯靜:美國推行“對等關稅”底層邏輯是“美國優先”,其根本目的在于推動制造業回流、壓降雙邊貿易赤字、重塑財政收入結構,短期則意在為減稅與控赤目標提供新的財政來源,形成一套服務于制造業回流和財政再平衡的政策組合。
但這一做法存在明顯的結構性矛盾:其一,美國的貿易赤字源于儲蓄與投資之間的不平衡。若在不削減支出的前提下大幅減稅,將降低國家儲蓄率,反而擴大貿易逆差;其二,高關稅將推高中間品成本,抬高企業生產負擔,抑制出口與投資,進而導致“進口降、出口更降”,收縮整體貿易規模;其三,若高關稅引發成本上漲、經濟放緩與稅基縮水,不僅無助于減赤,反而可能進一步擴大其財政赤字。此外,高關稅雖看似可在短期內為其本土產業提供保護性空間,但若引發通脹和經濟疲軟,帶來財政不穩,則會損害企業信心與投資積極性,進而抑制回流動力。
殷德生:二戰以來,美國一直利用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奉行“以紙幣換商品”的邏輯,進而導致美國的巨額貿易逆差。按照貿易的比較優勢原理,世界各國貿易行為本來就是互通有無,可美國又將其高技術產品視為所謂的戰略商品而阻止出口,進而導致貿易逆差。美國對包括中國在內的貿易伙伴國征收高額關稅,只會使得美國國內商品價格持續上漲,嚴重損害美國消費者福利,也將使美國廠商的資源配置行為扭曲和效率下降,不僅反噬美國自身,而且嚴重擾亂全球產業鏈、價值鏈、供應鏈、創新鏈和資金鏈的合理分工秩序和上下游正常關系,加劇經濟全球化的不確定性。
中國經濟已歷練出“抗壓體質”
文匯報:“中國經濟是一片大海,而不是一個小池塘”。狂風驟雨可以掀翻小池塘,但不能掀翻大海。應對“關稅大棒”,中國的戰略底氣在哪里?
柯靜:中國經濟歷經風雨洗禮,在考驗中不斷壯大,已經歷練出“抗壓體質”。
一方面,關稅主要作用于出口環節,對國內物價影響有限。民眾大多數生活必需品、農副產品、耐用消費品的主要供應都來自本地生產,且政府具備成熟的穩價調控能力,受此類關稅影響微乎其微。另一方面,中企的抗壓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大量外向型企業加快市場多元布局,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東盟、中東、拉美等新興市場,正成為傳統歐美市場的替代通道。同時,中企在數字化、品牌化、內需適配等方面持續轉型升級,外部壓力反而會成為加速結構調整的契機。此外,不少外企也已選擇“扎根式適應”,正在推進“在中國、為中國”的發展路徑。有外企人士表示,在中國市場打拼久了,已經“卷”成了本地企業的一部分,產品競爭力與本地品牌幾乎平起平坐。在本地做服務、做方案、做工程的企業,受關稅沖擊有限。
殷德生:從經濟循環邏輯來看,貿易總體屬于流通環節,貿易保護行為將增加流通環節的成本。決定國際經濟利益優勢的歸根到底還是在供給端,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擁有全球最完整、規模最大的工業體系,只要繼續維持制造成本優勢,占據全球供給端的優勢地位,就算美國從別的國家進口產品,那也是別的國家的轉口貿易,即這個國家從中國進口產品然后再出口美國。供應鏈一旦形成將會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另一方面,中國的出口市場對美國的依賴性自2018年以來就逐年下降,中國的出口區域已經形成了多元化格局,產業鏈早已深度嵌入全球產業鏈。何況,我國人均GDP達1.35萬美元,中等收入人口就有4億,國內蘊含著巨大投資和消費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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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丨陳瑜
來源丨文匯報 頭版
編輯丨王越月
編審丨戴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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