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科協辦公廳發布《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實施辦法（試行）》，不再接受15歲以下少年兒童參賽。與此同時，上海一位從事青少年科創教育的業內人士也向記者透露，今年起，中國或將不再以官方名義組織“國家隊”參加“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大獎賽”（Intel ISEF）……一連串和青少年科創賽事有關的新動向、新舉措，在這個新學期開學之際，教育界內時有討論，且觀點并不一致。
今年寒假期間，就有業內人士表示，頗受關注的科創賽事逐步提高“門檻”，取消面向義務教育階段的比賽，實則發出一個信號：對這一學段學生開展的科學教育，重在激發興趣和創新意識，而不是過早地參與高強度的競賽。
但隨著新規“靴子”落地，另一則聲音也代表了部分業內人士的思考：少了科創賽事這個有力“抓手”，中小學生和教師參與科技教育還有積極性嗎？青少年們剛被點燃的科創熱情又將何處安放？
培養科創人才，各大科創賽事作用幾何？
此前，在解讀《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實施辦法（試行）》的背景時，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負責人曾表示，此番進行的改革，具體包括在參賽對象上，不再接受低齡段少年兒童和科技輔導員參賽，重點面向15至24歲校內外青少年群體開展；在評價機制上，不再對選手創新作品進行評價，注重現場考查和客觀評價，著重考查選手的知識應用、動手實踐、創新思維、批判精神和團隊協作能力，破除“一件作品打天下”現象，確保競賽公平公正。
看到這則新規，上海市青少年活動中心主任徐速的第一反應是：“可以理解。”在他看來，適當規范是對過往各類科創賽事中出現的不恰當競爭和“內卷”現象的遏制，有利于科學教育的去功利化。
徐速的這則感受，有一系列調研數據作為印證。2023年，上海市青少年活動中心作為主辦方之一，回訪了上海少年科學院在過去20多年評選出的“小院士”。結果顯示，200多名“小院士”中，后來投身科技工作的少之又少。
實際上，各類科創賽事對科創人才的孵化作用究竟有多少，社會各界的質疑始終不斷。
上海STEM云中心主任、華東師范大學計算機軟件理論研究所博士張逸中從學生時起，就多次參與科創賽事，曾摘得ISEF大賽全球學科二等獎，此后還參與包括ISEF在內的多個科創賽事的評審工作。在他看來，若非對科技充滿熱愛，絕大多數參賽選手得獎后并沒有繼續此前的研究。“從這個角度看，科創類賽事對科技人才培養起到的選拔和孵化作用，是要打問號的。”
近年來，在各類面向青少年的科創類賽事中，參賽項目的真實性和公平性也屢遭質疑。2021年，某科研院所負責人被曝將自己和實驗室團隊的研究成果“改造”成兒子的參賽項目，使他獲得國家級、省級獎項，被當地一所重點高中錄取。
此外，在多地舉辦的科創賽事中，也不時能聽到評委公開“吐槽”：參賽項目遠超參賽者的閱歷范圍，比如小學生研究太空垃圾回收，還有的學生號稱研究酸堿度相關課題，但在面試時卻不知中性物質pH值為多少。
缺乏遴選機制后，特殊人才早期識別或遇新挑戰
也正是基于上述這些亂象，當全國青創賽出臺新規時，教育界內瞬時一片叫好，認為相關改革舉措有糾偏作用。但隨著新學期來臨，不少從事科學教育的老師也開始有了新的憂慮。寶山區教育局局長張治坦率地說，15歲的門檻雖有一定現實背景，但如今不少孩子發育早，創新思維的激發和科學實踐活動的參與也相應提早，若禁止15歲以下者參賽，可能會打擊部分學生投身科技創新的熱情。
一旦沒有競賽層面的“激勵”，面向青少年群體的科創教育如何維持“熱度”，不少一線教師認為，這將是科創教育去除功利化的“虛火”后，需要直面的新問題。比如，在缺乏賽事遴選機制后，一些有特別天賦的人才可能失去早期識別機會。
上海市科技教育示范校、中科院上海實驗學校校長夏紅梅也有些擔憂。她直言，雖然學校會繼續堅持科技特色路線，但少了相關賽事的推動，可能會降低部分學生參與科創的熱情，“尤其會影響部分家長支持孩子參與科創的積極性”。
科創教育，要從“評項目”走向“評人”
在糾偏“因賽而學”后，科創教育該如何維持應有的“溫度”？張治認為，少了國家級賽事支持，各個地方和學校可以因校制宜，創辦各類科技創新活動。“教育要符合孩子們的好奇、好玩、好勝的天性，提供相關的展示空間，鼓勵更多學生參與科技創新，體會到科技的魅力。”
多次參與科創賽事評審，張逸中始終認為，科創類賽事需要轉變的并不是單純對年齡段的“攔截”，而是評價體系的完善。“其實，低年齡段、尤其是六年級以前的孩子，也處在充滿奇思妙想、能提出不少好問題的階段。”為此，他呼吁，更多科創類賽事應盡快實現從“評項目”到“評人”的轉變。“當下，不少科創項目的評審，大多是評價具體項目的科技含量幾何、是否具有應用價值等。實際上，鼓勵更多青少年投身科技創新，所謂的選拔，更應圍繞‘人’進行過程性評估，要通過作品和項目考查參賽者的科學素養和潛質。”
多年擔任上海少年科學院“小院士”評選的評委，中國科學院院士陳凱先也公開呼吁，科創賽事的評選不能只看項目的科技含量，而是要看科創作品完成過程中，學生的參與度究竟有多少。
徐速也持類似觀點。他呼吁，要關注、保護并支持低年齡孩子對科技的興趣，辦好更科學的賽事活動，順應青少年的知識儲備，引導他們正確使用新興科技產品。“在和人才培養相關的政策層面，建議‘先立后破’，力爭圍繞激發青少年興趣多做‘加法’、通過‘減法’為一些急功近利的做法降溫，維持好科創教育生態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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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丨張鵬
來源丨文匯報
編輯丨王越月
編審丨郭文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