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歐洲將面臨選擇。是加大對俄制裁，不惜忍受天然氣配給制？還是放松制裁拳頭，為天然氣供應贏取更多空間？
歐盟似乎早早排除了后者。但未來兩周，意大利和保加利亞相繼舉行的大選將成為新的觀察點。民調顯示，兩國對俄立場相對溫和的政治力量可能會上臺執政。
在此背景下，輿論認為，一場關于歐洲對俄制裁決心的壓力測試，比這個冬天來得更早。歐洲將交出怎樣的答卷？
意大利：或迎來首位女總理
俄烏沖突以來，歐盟追隨美國，出臺6輪對俄制裁。俄對歐能源出口驟降，歐洲各國能源價格飆升，天然氣資本市場風雨如晦。
不過，鑒于成員國對俄能源的依賴程度不同，歐盟內部圍繞對俄制裁分歧明顯。“釘子戶”匈牙利不僅反對對俄石油禁運，還在本月擴大了對俄天然氣的采購量，并敦促歐盟解除對俄寡頭的制裁。
本周和下周，外界將目光投向意大利和保加利亞。兩國將先后舉行大選，新政府的對俄態度備受關注。
先看意大利，新一屆議會選舉將于9月25日舉行。由意大利兄弟黨、聯盟黨和意大利力量黨組成的右翼聯盟在民調中優勢明顯，有望贏得議會多數席位，上臺執政。其中，意大利力量黨領導人貝盧斯科尼、聯盟黨領導人薩爾維尼都對俄羅斯持相對友好態度。
意大利媒體稱，貝盧斯科尼與普京有著不同尋常的友誼，是少有的訪問莫斯科可入住克里姆林宮的外國政要，而普京也多次入住位于撒丁島的貝氏別墅。薩爾維尼一直對普京持贊賞態度，曾公開呼吁重新考慮對俄制裁。他領導的聯盟黨與普京所在的統一俄羅斯黨曾簽署合作協議。不過，右翼聯盟“領頭羊”意大利兄弟黨領導人梅洛尼支持對俄制裁，主張在對俄問題上與歐盟和北約站在一起。目前，該黨支持率大幅領先，梅洛尼有望成為意大利首位女總理。
歐洲第三大經濟體會不會成為歐盟援烏抗俄陣線新缺口？外界預計，意大利新政府可能會繼續支持對俄制裁，以換取歐盟在意大利財政和債務等問題上的讓步。但圍繞軍援烏克蘭，新政府的積極程度仍待觀察。
中國社科院歐洲研究所所長馮仲平指出，在俄烏沖突前，歐洲本身就有對俄友好的力量。一些政黨領袖與俄羅斯領導人保持著不錯的關系。俄烏沖突發生后，這些力量不能太過明顯地表達親俄立場，但骨子里仍愿意與俄羅斯保持關系。最近幾天，歐盟外交與安全事務高級代表博雷利承認，歐洲有一些希望推動烏克蘭?；?、讓俄烏沖突早日結束的政治力量。一些國家的民眾難以忍受對俄制裁帶來的嚴重反噬。歐洲在經歷債務危機、難民危機、金融危機后，又遭遇前所未有的生活成本危機。在此情況下，上述力量會在歐洲政治中得到體現。一些政黨會利用民眾不滿發出聲音。不過，從歐洲整體來看，在絕大多數國家里，占上風的還是援烏反俄的主張。
保加利亞：會否向俄“求氣”
與意大利相比，東歐國家保加利亞自俄烏沖突以來的政策立場更讓人意外。
從政治傳統看，這個黑海沿岸國家對俄羅斯一直持友好立場。從能源結構看，保加利亞90%以上的天然氣從俄羅斯進口。
但俄烏沖突發生后，時任總理佩特科夫領導的改革派政府高調選擇了親歐盟和北約的立場。今年6月，親西方的政府在物價飛漲、政局動蕩中分崩離析，被外界視為保加利亞出現一道政治分水嶺。
10月2日，保加利亞將舉行議會選舉。這是其自去年4月以來的第4次大選，將關乎其是否重新“擁抱”俄羅斯天然氣。目前，由總統拉德夫任命的看守政府對俄態度更趨中立，愿意與俄方就恢復天然氣供應進行談判。有消息稱，保加利亞正與俄羅斯進行恢復供氣的相關談判。
最新民調顯示，佩特科夫所在政黨的支持率有所下降，傳統親俄政黨社會黨的人氣復蘇，親俄的保加利亞復興黨的受歡迎程度有所上升。外界認為，如果新政府上臺，可能會恢復從俄進口天然氣。
華東師范大學中東歐研究中心副主任高曉川指出，保加利亞過去屬于巴爾干地區與俄羅斯關系較為密切的國家。但俄烏沖突后，保加利亞采取了親烏反俄的立場，不同意以盧布結算俄天然氣，與匈牙利、斯洛伐克等一些國家形成鮮明對比。它還利用在黑海周邊交通運輸方面的獨特區位優勢，在對烏軍備輸送上表現積極。隨著能源危機造成的經濟發展和民生沖擊日益顯現，保加利亞原來的政府瓦解，其對進口俄天然氣的態度出現一些變化。不過，新政府的對俄、對烏政策會有哪些變化，仍需進一步觀察。
歐洲：內部撕扯凸顯脆弱性
意大利和保加利亞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匈牙利？隨著時間推移，歐洲紙面上的團結對俄施壓是否會走向崩潰？
從兩國政局變化和輿論走向看，俄烏沖突和能源困境相疊加，不僅加劇歐盟內部“撕扯”，也讓整個歐洲的脆弱性暴露無遺，主要體現在幾方面：
國家層面，各國經濟負擔加重，考驗政治毅力。隨著通脹飆升、能源短缺和經濟衰退風險上升，一些民粹政黨異軍突起，批評現政府癡迷于懲罰俄羅斯、罔顧民生。一些國家正在政府垮臺、政局動蕩的泥潭里掙扎。
歐盟層面，舊的地緣政治分歧死灰復燃。東西歐之間鴻溝擴大，與烏克蘭接壤的東歐國家（波羅的海國家、波蘭等）呼吁加大制裁、對烏軍援，但西歐國家更擔心沖突升級的風險。南北陣營之間的裂痕也在。一些“困難戶”可能再現經濟衰退甚至滯漲，歐元區不同國家借貸成本差異正在拉大。
整個歐洲層面，治理能力和發展方向受到質疑。
能力上，俄烏沖突引發對于歐洲防務建設和軍事行動力的思考。歐洲能否擺脫從屬于北約領導的局面？能源短缺凸顯歐洲能源政策的局限性，是否過度關注轉型，而忽視能源安全？此外，各國圍繞對俄制裁不斷拖延，甚至引發歐盟議事規則的辯論，是否說明整體治理體系效率低下、功能缺失？
方向上，民生問題引爆多國抗議，并朝著反政府、反北約、反美國、反俄烏沖突，甚至反烏克蘭的方向發展。民粹政黨崛起的同時，社會不安、政治激化更趨嚴重。歐洲要如何找回自己的方向感和向心力？
高曉川指出，制裁俄羅斯對歐盟來說是把雙刃劍。最明顯的影響就是能源危機打擊企業生產、沖擊社會民生。一些歐盟成員國內部已爆發抗議示威，比如捷克、德國。在此情況下，歐盟內部也有對俄保持克制的不同聲音。歐委會此前提議對俄實施天然氣價格上限，但遭到多國反對。這說明各國基于自身利益會有不同考量。
“應該看到，近幾年來，隨著新一屆歐委會上臺，歐盟一直強調戰略自主，包括資源、對外政策、外交關系等。但總的來說，隨著美國政府加大對歐盟的拉攏，歐洲方面向美國靠攏的傾向更趨明顯?！备邥源ㄕf，歐盟希望在加強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加大跨大西洋合作力度的過程中，來實現或者凸顯自己的戰略自主。但事實上，這可能是漸進而緩慢的過程。
馮仲平則指出，俄烏沖突改變了歐洲的現實。歐洲把安全問題提到最高地位。地緣政治在歐洲徹底回歸。過去人們說歐洲是世界一極，主要是從經濟角度說。俄烏沖突下，安全成為歐洲最大軟肋。歐洲國家已將俄羅斯視為最大、最現實的威脅。局面相當于又回到冷戰時期。歐洲自己解決不了安全問題，就只能依賴北約，也就是美國。它越是依靠美國，獨立性就越發受影響。
至于歐洲國家是否會在這個冬天不堪重負，發生對俄態度轉變？馮仲平不以為然。他指出，取暖和安全，一個是經濟問題，一個關乎存亡，孰重孰輕，一目了然。歐洲大多數國家的主流觀點仍將俄羅斯視為威脅、仍主張要援助烏克蘭。在它們看來，能源短缺是它們為此必須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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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丨安崢
來源丨解放日報
題圖來源丨新華社
編輯丨王越月
編審丨戴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