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城市里蟲鳴鳥叫聲漸漸多了,鄉村郊野“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的景象也越發常見,長江口幾近絕跡的“旗艦物種”江豚又游回來了……
進入新時代,生態保護修復進一步受到全社會的關注與重視。通過生態修復將“灰色空間”轉化為“綠色空間”,為建設生態文明、提升民生福祉打下了堅實基礎。
一般來說,生態保護修復的對象是受損的自然生態系統和城鄉生態空間,具有復雜的生態結構與功能。有別于一般工程建設項目竣工后可以直接發揮功用,以人工干預為主的生態修復措施雖然能夠快速消除外部脅迫、修復受損結構,卻難以在短期內恢復生態功能。為此,需要將人工修復與自然恢復更有機地結合起來,形成穩定健康的生態系統,進而有效發揮生態保護修復的賦能作用。
以云南洱海為例,經過近20年的不懈治理與嚴格保護,水質逐漸由濁變清,保持在國家Ⅲ類水質標準以上。消失多年的珍稀瀕危植物海菜花更是回到了洱海。
在浙江溫州洞頭,當地通過修復退化沙灘還帶動了旅游業發展,進一步增加了村民收入。
推進生態保護修復,一個重要方式是“再野化”。我們在上海金山廊下開展的農林水鄉生態保護修復實踐中,將池杉和香蒲混種在一起形成林濕復合系統,再將它們留給大自然。雖然野化初期林下空間會被優勢物種占據,但接下來就逐漸觀察到鄉土植物、野生動物回歸。對比監測結果顯示,鳥類豐富度和物種數量有了明顯增加,林濕復合系統成為當地生物資源的保護地和種子庫。
從全球實踐來看,生態修復“再野化”是提升區域生物多樣性的有效方法。不過,它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為只有人類有所退讓才能夠實現與野地和諧共生,故“再野化”區域的人類活動往往要受到嚴格限制。這對于生產生活空間相對緊張的城鄉區域特別是高密度超大城市來說,是頗有難度的。
在這方面,中國古人有豐富的生態智慧與探索實踐。中國傳統文化中談及人與自然的關系時,除了強調“天人合一”,還有“參贊天地之化育”的觀念,提倡輔助天地來化育萬物,以求得人類生存之道。這可從蘇東坡治理西湖的事功中得以一觀。
宋元祐四年,年逾50的蘇軾回到杭城擔任知州,發現“十年以來,水淺葑橫,如云翳空,倏忽便滿,更二十年,無西湖矣”。
唐代以降,西湖一直是杭州的水源地,“百萬生聚,待此而后食”。不過,由于泥沙淤積等因素,西湖逐漸面臨沼澤化問題,嚴重影響到城市用水安全。
于是,蘇軾上書“乞開杭州西湖狀”,以《賜度牒》的方式獲得朝廷資金支持,發動杭城父老疏浚湖泊、清除葑草,一舉恢復了唐時三十里舊觀。
他還講求化害為利,將積泥葑草堆成長堤,以便利南北兩岸交通。同時,在堤內設置孔橋水口,有效疏導了湖西至主湖區水流,消減了雨洪期間不利沖淤的態勢。
蘇東坡在治湖筑堤過程中,不僅有意識地破解了城市用水和區域交通等民生問題,還專門開辟了湖面供百姓種植菱角,拓展了西湖的功用。反過來,通過種植戶主動清淤,也提升了生態系統的穩定性。
在浩如煙海的歷史文獻中,還有不少生動的例子,如太湖溇港、江南圩田、哈尼梯田、桑基魚塘等。這些久久為功的生態工程有著共同的特點,即基于自然的時空演化特征,尋找可以與之協調的低強度、高效率的人工干預方法,構建形成人與自然共生系統。
在這個古老的生態認知與實踐系統中,綠水青山本身就凝聚著人類的智慧和勞動,是人類生產、生活不可或缺的基礎設施。包括西湖在內的這些千年生態工程,其成功的奧秘就在于找到了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金鑰匙,將保護修復轉化成自覺行動與社會共識,進而從思維方式上與自然達成和解,形成了牢固的歷史文化紐帶。正如蘇東坡所言:“使杭州而無西湖,如人去其眉目,豈復為人乎?”
反觀現在一些地方的生態修復項目,建成之后不久就因為種種原因難以為繼,很快喪失了它的服務功能,或者依賴于高強度人工干預,需要持續投入大量運維養護經費以維持脆弱的系統穩定性。這不得不說是一大遺憾。
師法自然,參贊天地,化育萬物,生生不息。生態保護修復的最佳解決方案可以從古人的生態智慧與實踐之中獲得啟發,那就是基于自然與人文的可持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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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陳雪初(華東師范大學生態與環境科學學院教授)
來源丨解放日報
編輯丨王藍萱
編審丨戴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