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來，有關近代上海的社會文化研究取得豐碩成果，包括利用報刊、年畫、電影等對城市生活開展多維度探討，但利用日記從個體經驗視角所作的分析尚不多見。這里擷取《項墨莊日記》中的若干片段，對一位近代江南學子在上海的成長經歷、心路歷程略作觀照，以引發更多的關注和研究。
給予精神洗禮
項墨莊，1906年出生，名紹京，號墨莊。清道光年間，其曾祖父項仁榜由歙縣遷居富陽。后經項墨莊的祖父項義執、父親項康年兩代開拓經營，至20世紀初家族商業版圖拓展至整個新安江—富春江流域，主營桐油、茶葉、蠶繭、棉布、釀造，兼營印染、織造、電力和銀錢等業。
1930年秋，項墨莊考入上海法學院學習法律。畢業后，承繼父業，轉入商界。1949年5月，除保留在富陽新登的同裕布莊外，項墨莊將項氏家族在杭州、桐廬、建德等地的門店行號或股權全部捐獻給國家。
現存《項墨莊日記》記事始于1930年1月、訖于1998年1月，時間跨度長達68年。凡個人交游、親情往來、商業事務、購置書畫、讀書閱報、生活感悟等，在日記中均有記載。1930年秋，項墨莊負笈滬上，之后數年的日記主要記述在上海的學習、生活。
1930年9月，項墨莊在位于江灣路的上海法學院繳費注冊。按照教學要求，他在入校后閱讀了與專業相關的書籍，包括《刑法新論》《公司法》《民法稅則新論》《行政法新論》等。同時，他還研讀了與社會學、哲學等課程相關的著作，如柯柏年的《社會問題大綱》、張東蓀的《道德哲學》等。
此外，項墨莊閱讀較多的還有古今文學作品。在日記中，記有書名的古典文學作品有《絕妙詞選》《古今詞選》《白香詞》《儒林外史》《紅樓夢》《燕子箋》等，現代文學作品有《飲冰集》《曼殊集》《我的幼年》《跳躍的人們》《啼笑因緣》等。
他還讀了一些中國書畫和歷史著作，如《墨林今話》《書畫學》。1931年11月至12月，他連續多日沉浸在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的閱讀中。在12月4日的日記中，他寫下讀后感：“確信梁啟超是非常人，即馬克斯及德摩客拉史等無不研究。”
項墨莊經常閱讀報紙，在日記中記載的報紙有《時事日報》《生活報》《時報》等。辛亥革命后，《時報》與《申報》競爭，注重新聞時效和時事評論，成為當時滬上的知名報紙，在知識階層中擁有眾多讀者。
從富陽到上海，閱讀范圍的擴展使項墨莊開闊了眼界和格局，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上海給予近代江南學子的精神洗禮。
折射城市結構
近代上海既是精英文化的創造源地，也是大眾文化的生產地和消費市場。這種城市文化多元特征在項墨莊的生活中也有所反映。
項墨莊在上海的娛樂活動主要是觀看電影、戲劇、魔術、燈會及歌舞表演等。據日記記載，1930年9月至1932年1月，項墨莊在上海觀看表演、參加游藝共計36場。其中，上海的新中華、東南、黃金、南京、奧迪安、北京、虹口、天蟾舞臺等影劇院，均留下了項墨莊的足跡。
上海是中國電影事業的發祥地，也是近代電影業的中心。當時，奧迪安大戲院設在北四川路，資力雄厚，所映各片多屬名作，經常放映其他影院無力租映的片子，很受觀眾歡迎；北京大戲院位于北京路貴州路轉角，不僅在上中等戲院中票價最為便宜，還常將外國片子加上中文字幕……項墨莊光顧這些影戲院，所看電影既有無聲電影，也有有聲電影。除少量的紀錄片，以劇情片為主，包括《小船主》《啞人情》《野草開花》《情海俠盜》等。
在上海求學期間，項墨莊與同鄉、同學、朋友等多有交往。出現在《項墨莊日記》中的餐館，包括味雅樓、會賓樓、同華樓、悅賓樓等；從餐飲地點來看，均處于距江灣路較遠的二馬路、四馬路一帶，可見這一區域餐飲業發達，讓人樂于“舍近求遠”。
從頻次上觀察，項墨莊光顧最多的是徽菜館，包括聚昌、第一春、大觀樓、同春園、同春樓等。在當時滬上有名的菜館中，福建、廣東、寧波菜館以海鮮為多，徽州菜價格最廉。項墨莊光顧徽菜館，除了價格因素之外，還與他祖籍徽州有關。
1930年9月至1931年12月，《項墨莊日記》記載了46次外出購物的經歷。其中，由位于江灣路的上海法學院出發，以購物為主要目的的出行共計34次，主要是到北四川路、南京路、南市等；購書時較多去的是會文堂書局，位于河南路，后更名為會文堂新記書局，組織法學編譯社，大量編印法律書籍并出版《法令周刊》。
項墨莊從大東門江夏里21號的姐姐家外出購物，共計11次。其中，前往小東門次數最多，達到6次。彼時的小東門名店鱗次櫛比、商品琳瑯滿目，與毗鄰的“十里洋場”相比毫不遜色，尤其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傳統手工藝品式樣別致、做工講究。
從《項墨莊日記》的記載中，可以發現近代上海城市經濟社會空間結構的一些特點。比如，社會交往活動空間主要在南京路、嵩山路和南市一帶，餐飲地點集中在九江路、南京路、福州路一帶，購物地點多為南京路以及小東門一帶。
在上海求學期間，項墨莊還向滬上名家求購書畫，多次觀看書畫展覽。20世紀50年代，項墨莊將家族收藏的明清及近代名家書畫近千件、古籍和碑帖千余冊以及金石、玉器、銅器等，捐獻給浙江省博物館等，想來大部分是這一時期所購得的。
閱讀原文
作者丨董建波（華東師范大學副教授）
來源丨解放日報
編輯丨王藍萱
編審丨郭文君
